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
  來源:《自我演戲以來》歐陽予倩2021-07-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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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心提示:中國話劇史上,有過一個響亮的名字和偶像級團體:前者即弘一法師李叔同,后者便是他曾與幾位留日學生共同創(chuàng)辦的春柳社。
    中國話劇史上,有過一個響亮的名字和偶像級團體:前者即弘一法師李叔同,后者便是他曾與幾位留日學生共同創(chuàng)辦的春柳社。
      春柳社,1906年成立,排演的第一部話劇《茶花女》由李叔同“反串”女主,第二部話劇《黑奴吁天錄》劇本改編自《湯姆叔叔的小屋》,李叔同仍男扮女裝亮相。
      具有先鋒審美的性別對調表演并非特例,春柳社自創(chuàng)立以來,便以破除呆板、狹窄的戲劇框架為旨,不斷打探新形式和多元趣味,使著名戲曲藝術家、當時的春柳社成員歐陽予倩暗自寫下:“我的興趣就在這個時候漸漸地變了?!?br />       本文摘自歐陽予倩《自我演戲以來》,講述過去的“戲迷”往事,也將一個時代的文藝思潮,和一代人的藝術風骨具象化,以緬先驅,以饗讀者。

      試演《茶花女》
      有一天聽說青年會開什么賑災游藝會,我和幾個同學去玩,末了一個節(jié)目是《茶花女》,共兩幕。
      那演亞猛的是學政治的唐肯君(常州人),演亞猛父親的是美術學校西洋畫科的曾延年君(曾君字孝谷,號存吳,成都人,詩文字畫都有可觀。目下還在成都辦市政報),飾配唐的姓孫,北平人,是個很漂亮而英文說得很流利的小伙子。

      曾孝谷(1873~1937),中國早期話劇奠基人,圖為他與李叔同(左)
      至于那飾茶花女的,是早年在西湖師范學校教授美術和音樂的先生,以后在C寺出家的弘一大師。大師天津人,姓李名岸,又名哀,號叔同,小字息霜,他和曾君是好朋友,又是同學。關于他的事且按下不表,只就《茶花女》而言,他的扮相并不好,他的聲音也不甚美,表情動作也難免生硬些。他本來留著胡子的,那天還有王正廷君因為他犧牲了胡子,特意在臺上報告給大眾知道,我還記得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粉紅的西裝。

      李叔同(1880-1942),在劇中飾演茶花女
      那一次評判最好的是曾孝谷。他住在北平多年,會唱些京二黃,舊戲當然看得多,日本的新派戲他算接近得最早。他和新派名優(yōu)籐澤淺二郎是朋友,這回的《茶花女》,籐澤君還到場指導的。
      這一回的表演可說是中國人演話劇最初的一次。我當時所受的刺激最深。我在北平時本曾讀過《茶花女》的譯本,這戲雖然只演亞猛的父去訪馬克和馬克臨終的兩幕,內容曲折,我非常地明白。當時我很驚奇,戲劇原來有這樣一個辦法!
      可是我心里想倘若叫我去演那女角,必然不會輸給那位李先生。我又想他們都是大學和專門學校的學生,他們演戲受人家的歡迎,我又何嘗不能演?于是我很想接近那班演戲的人,我向人打聽,才知道他們有個社,名叫春柳。

 二
      加入春柳社
      看過戲不幾天,遇見了一個上海相識的朋友。此人姓吳,名楠,字伯喬,一字我尊,常州人氏,他的父親本在湖北做官,所以他也隨宦到那里,曾經和管亦仲、程詩南、程君謀、瞿世英、唐長風諸氏,組織票房。他會唱老生,以后他到日本留學,在取締規(guī)則發(fā)布以后,我和他在上海遇見。因為同席鬧酒,他聽見我猜拳的聲音,就極力慫恿我學青衣,又介紹我去聽過幾回戲,可是我沒有能夠深入。
      那時我和死友劉道一君同住,他是個戲迷,一天到晚哼《定軍山》氣壞黃漢聲的一段,我絲毫唱不出,不免很佩服他,而他的師父又是吳伯喬,所以我格外佩服伯喬。
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      1905年電影《定軍山》劇照
      那天我與伯喬在東京不期而遇,實在高興得很,連帶又遇著他的同鄉(xiāng)同學謝君康白(又稱抗白,名祖元)??拱资呛弊詮妼W堂學生,他也是漢口票友。他聲音很響,會唱好幾出戲。我見著他們深相結納,來往漸漸稠密。
      三眼一板的二黃,是抗白頭一個教給我的。
      我談起春柳社的人,可巧他們都認識,但始終沒有機會為我介紹。過了一向,才知道我有一個四川同學和曾孝谷最接近,我便因他得識曾君,只見一次面,我就入了春柳社。當時孝谷問我會唱不會唱,我答說會唱,他便叫我試試,誰知我一開口,他便笑得合不攏嘴來!
、
      公演《黑奴吁天錄》
      春柳第二次又要公演了。第一次的試演頗引起許多人的興趣,社員也一天一天地多起來——日本學生、印度學生,有好幾個加入的。其余還有些,現(xiàn)在都不記得了。
      中堅分子當然首推曾、李,重要的演員有李文權、莊云石、黃二難諸君。
      李文權字濤痕,宛平人,他那時正當商業(yè)學校的中文教員。
      黃二難在美術學校習洋畫。
      莊云石是游歷官,在法政速成班讀書。他嗜好音樂,吹彈打唱雖不徹底,可是樣樣都會,我的《梅花三弄》是他教的。他那時住在聽濤館;我和伯喬、抗白常常去玩,他那里每日高朋滿座,管弦雜沓,春柳第二次公演,就借他那里排戲的。

      春柳社《黑奴吁天錄》宣傳單
      這一次演的《黑奴吁天錄》 ,角色的分配,大體如左:
      喬治 莊云石其妻
      曾孝谷(他還飾過另一男角,名字忘了)
       海留(奴商)李濤痕
       海雷 黃二難
       愛米柳夫人 李息霜 (編者注:李息霜即李叔同,“息霜”是他的小字)
      小海雷 歐陽予倩
      我除小海雷之外,還扮過一個舞隊里的舞女。我們一共同舞的四個人一般兒高,不相上下的年紀,穿的是一色的淺緋衣,頭上披著頭發(fā),舞得也頗為整齊。現(xiàn)在這些舞伴,都不知道哪里去了!
      這是新派戲第二次的表演,是我頭一次的登臺。歡喜,高興,自不用說,尤其是化好了裝穿好了衣服,上過一場下來,屋子里開著飯來,我們幾個舞伴挨得緊緊的一同吃飯,大家相視而笑的那種情景,實在是畢生不能忘的!

      春柳社《黑奴吁天錄》劇照
      《黑奴吁天錄》當然含著很深的民族的意義。
      戲本是曾孝谷編的,共分五幕呢,不記得還是七幕——好像是七幕。
      其中舞會一幕,客人最多,日本那樣寬闊的舞臺都坐滿了:日本人也有,印度人也有,朝鮮人也有,各國的裝束都照原樣裝扮起來,真是熱鬧,不過于戲的本身是毫無關系,而且跳舞用的音樂,彈的是中國調子,在當時確是當一種特色。留學生忽然聽見中樂合奏,不管在戲里調和不調和,總是很興奮的。
      濤痕飾海留,描寫奸惡很對勁。他的舉動的滑稽,我還記得他穿對女人鞋。
      曾孝谷的黑奴妻分別一場,評判最好。
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           春柳社《黑奴吁天錄》劇照
      息霜除愛米柳夫人之外,另飾一個男角,都說不錯??墒撬麑O矚g演女角,他為愛米柳夫人做了百余元的女西裝。那時我們的朋友里頭唯有他最闊,他家里頭是做鹽生意的,他名下有三十萬元以上的財產,以后天津鹽商大失敗的那一次,他哥哥完全破產,他的一份也完了。
      可是他的確是個愛好藝術的人,對于這些事,不甚在意,他破了產也從來沒有和朋友們談及過,這是后話,且按下緩表。
      平心而論,《黑奴吁天錄》這出戲,雖有少數(shù)演員由著自己出些格外的花樣,大體還算不錯:第一、臺詞是句句按照戲本的;至于編制形式,當然取材于當時的日本新派戲,多少帶著些志士劇的色彩。
      在明治維新的時候,許多志士借戲劇以為宣傳之資,所謂浪人芝居,(戲)即是此類。在那個時期,我們模仿這種戲劇,是當然的事,以后上海流行的文明新戲,確是發(fā)源于此。

           春陽社在上海演出《黑奴吁天錄》
      任君天知本和黃、李兩君認識,他也是春柳社的一個社員。當《黑奴吁天錄》演過之后,他就建議要春柳全體回到上海演戲,息霜、抗白都反對,各人有各人的理由。
      天知見主張不行,他便一個人回了上海,可巧遇著個王鐘聲便組織了個春陽社。他們第一個便演的是《黑奴吁天錄》,大得上海人的同情。他在上海也一步一步地大活躍。
      春陽社漸由鐘聲主政,他便組織開明社,招收學生,排演新戲,以社會教育相號召。
      汪優(yōu)游、查天影二位都出他的門下。
      鐘聲和他都是新劇有名的人物,在當時他們也確有其精神。

      王鐘聲(1881—1911),早期話?。ㄐ聞。┗顒蛹?br />       尤其鐘聲,往往自己連夜畫布景,寫廣告,到天亮不睡,略打一個盹他又起來化裝上臺。我不知道他是何處人,他也是天一句地一句地隨便說,聽他的話,似乎是安徽人。他說他到過許多國,尤其是在德國多年,但是有人又說他沒去過。他在湖南當過教習,那時他叫王希甫,聽說有兩個女學生跟了他走了,因此被兩女的親屬告他拐帶,行文捉拿,他便到了廣西,在法政大學教書。
      我結婚那年到桂林,聽見過他一次很長的演說;以后聽說湖南的案子發(fā)了,又有人放他逃走,才到了上海,便一變而做了演新戲的花旦。到辛亥反正的時候,他到天津去運動獨立,事發(fā)就義。他和任天知、汪笑儂、夏月珊氏兄弟都合作過。他又自己組織劇團,旅行過南北各處。
      他是個很能干的人,志行堅強,能任勞苦,若問他的來歷和性情怎么樣,我和他沒有深交,不甚知道。至于天知,也可以說是個無籍者,他生長在北邊,卻又入過日本籍,名叫籐塘調梅。他說他是光緒皇帝的哥哥,卻也無從證實。他在上海,的確開了一派,到他全盛時期,春柳的面目已經絲毫不存了。
、
      只余幾人的春柳社
      春柳自從演過《黑奴吁天錄》以后,許多社員有的畢業(yè),有的歸國,有的恐妨學業(yè)不來了。只有孝谷、息霜、濤痕、我尊、抗白,我們這幾個人,始終還是干著。
      在演《吁天錄》那年的冬天,又借常磐館演過一次,什么戲名我忘記了,只記得息霜參考西洋古畫,制了一個連鬈而長的頭套,一套白緞子衣裙。他扮女兒,孝谷扮父親,還有個會拉梵鈴的廣東同學扮情人。誰知臺下看不懂——息霜本來瘦,就有人評量他的扮相,說了些應肥,應什么的話,他便很不高興。
      那回我演的是頭一出孝谷編的獨幕戲,濤痕飾畫家,我扮他的妹妹,站在旁邊吹簫,如今還有相片,可是戲名記不起了。自后濤痕每一見面,必然很親密地叫聲妹妹,我因為這事曾和他鬧過,如今想起,倒覺得很有趣呢!

      歐陽予倩(1889-1962),作家、編劇、導演
      老實說,那時候對于藝術有見解的,只有息霜。他于中國辭章很有根底,會畫,會彈鋼琴,字也寫得好。他非常用功,除了他約定的時間以外,絕不會客,在外面和朋友交際的事,從來沒有。
      黑田清輝是他的先生,也很稱贊他的畫。他對于戲劇很熱心,但對于文學卻沒有什么研究。他往往在畫里找材料,很注重動作的姿勢。他有好些頭套和衣服,一個人在房里打扮起來照鏡子,自己當模特兒供自己的研究,得了結果,就根據著這結果,設法到臺上去演。
      自從他演過《茶花女》以后,有許多人以為他是個很風流蘊藉有趣的人,誰知他的脾氣,卻是異常的孤僻。有一次他約我早晨八點鐘去看他——我住在牛迅區(qū),他住在上野不忍池畔,相隔很遠,總不免趕電車有些個耽誤,及至我到了他那里,名片遞進去,不多時,他開開樓窗,對我說:“我和你約的是八點鐘,可是你已經過了五分鐘,我現(xiàn)在沒有工夫了,我們改天再約吧?!闭f完他便一點頭,關起窗門進去了。我知道他的脾氣,只好回頭就走。
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          春柳社劇照
      他和曾孝谷來往很密,無論在詩畫上,在社交上,都是好友。又因為合奏的關系,和那拉梵鈴的廣東人天天在一處,他有什么新曲,必定要那個廣東先生聽著替他批評,那少年要什么他就給他。他極力想訓練那少年成一個好小生和他配戲,可是在常磐館那回卻失敗了。
      他自從那回沒有得到好評,而社中又有些人與他意見不能一致,他演戲的興致便漸漸地淡下去。加之那廣東少年不知為什么又和他決裂了,他格外不高興,便專門彈琴畫畫,懶得登臺了!
      息霜還有一個朋友,就是前面提過的黃君二難。他這個人非常有趣,可是在留學生里頭卻不免有當他是怪人的。
      他平常愛著歐洲的古裝,頭發(fā)留長,胡子擰得往上,非常之整齊。上衣用薄天鵝絨制,白絨短褲,長筒白襪,有結子的漆皮鞋,大領結,其最惹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定做的高硬領——其高異乎尋常,又故意把前頭兩只角伸長,格外顯得高,配著頭上的軟絨大扁帽頗為有致;在路上走上電車,許多人爭著看他,紛紛議論:有的說他是瘋子,有的說他是西班牙的貴族,他卻若無其事,處之泰然。
      他力勸我學他,又教給我許多化妝品的用法。他說:“粉紙不可不帶,香水不可不搽,胡子不可不留,衣裳不可不做。少年本應當漂亮,得漂亮時何妨漂亮?”他又力勸我買頂和他一樣的帽子,我沒買,他就送我一頂灰色的。我戴了兩回,以后人家都說是女人戴的。他說:“只要好看合頭,何妨戴戴?”
      他和息霜很密,息霜有時笑著罵他,說他不是二難,簡直是萬難。二難回國之后,聽說在河南做了官,還托一個唱花旦的——忘了是誰——帶過一個口信給我,以后便沒有消息了。
      他在日本的時候,始終和我們演戲,回國后很想組織劇團,沒有成功;在上海新新舞臺(目下的天蟾)和任天知混過幾天,當然不會合適——那時候所謂文明新戲,完全不用戲本,他如何跟得上?他一氣就回四川去了?;氐剿拇ㄒ院?,仍然不能忘情,辦了一個旬刊,并常常和我通信,可是沒有機會再干舞臺生活了。
      本文節(jié)選自
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          《自我演戲以來》作者: 歐陽予倩 出版社: 上海三聯(lián)書店 出版年: 2014-8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編輯:紅研
若讓我演茶花女 必不會輸李叔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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