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計劃投資8408萬元、一年建設期的改擴建項目，在開工數(shù)月后便停建，耗時四年成爛尾。爛尾工程直接影響了附近三所學校學生的就學。相關負責人回應稱，“爭取今年內把部分教學樓建好，讓學生今年就能進校園”，而學校整體建設的完工，可能要到2021年。

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項目工地。新京報記者 魏芙蓉攝

從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畢業(yè)兩年了，小雅還是沒能見到新校區(qū)的樣子。

這所中學位于河北省邢臺市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沙河鎮(zhèn)南街村南頭。擴建后的學校按計劃應該在2016年就投入使用，是此前學校容量的3倍，建成后可容納學生1200名。但現(xiàn)在，尚未完工的教學樓等結構主體暴曬在烈日之下，工地內雜草叢生。

原計劃投資8408萬元、一年建設期的改擴建項目，在開工數(shù)月后便停建，耗時四年成爛尾。

負責學校改擴建的投資方將問題指向“當?shù)卣鬟w工作低效、批復手續(xù)遲緩”。當?shù)卣嚓P部門則認為根源在“投資方拆遷款不到位”。也有知情人士稱，是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的人事變動影響了學校的修建計劃——曾極力推動學校改擴建項目的原開發(fā)區(qū)書記因故被停職后，項目不被重視，推進遲緩。

爛尾工程直接影響了附近三所學校學生的就學。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教育文化體育辦公室項目負責人回應新京報稱，“爭取今年內把部分教學樓建好，讓學生今年就能進校園”，而學校整體建設的完工，可能要到2021年。

學校改擴建，300余名學生遷出借讀，生源流失嚴重

小雅這屆初中生曾經是老師口中“最幸運的一屆”。

初一時上學，小雅從南街村家里出發(fā)，騎自行車不到十分鐘就能到學校。一進校門就能瞧見的孔子像、學校院落西南方向的沙河文廟廂房都是她抹不去的記憶。

與村里其他校舍相比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原占地面積為3000余平方米的校區(qū)顯得相對寬敞，有實驗課、電腦課等準備的專用教室，還為部分偏遠學生提供住宿。

但因建校時間長，校舍難掩老舊。小雅回憶，“教室小，桌子坑坑洼洼，（紙）鋪在桌子上寫字都特別費勁?！?

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一老師也提道，因為建筑老舊不安全，生均建筑面積不達標，多年來曾對學校進行過多次加固修繕。

于是2016年，這所已經建校70年的中學決定改擴建。計劃建設教學樓及綜合樓 7 棟、宿舍樓 4 棟，還包含食堂、報告廳、浴室樓 、操場及其他配套設施等。

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項目總平面圖。圖源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官網。

老師所說的幸運，便是小雅能趕上“有游泳池的新校區(qū)”。

為校園改擴建作準備，2016年的6月21日，包括小雅在內的全校師生——數(shù)十個教學班，超過300名學生從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遷出，全部搬至附近的南街小學，借用其校舍就讀。南街小學的學生則搬入北街小學，兩所小學和幼兒園的學生共用一個校舍。

搬到南街小學后，沒有食堂，學生也不能再住宿，小雅對南街小學最主要的印象是：擠。

這所小學只有一棟兩層教學樓，共八間教室。五間教師辦公室則設立在院一側的平房中。校內沒有操場，教學樓前的院子就是學生們的主要活動場所。

教室緊張，原來的兩個教學班合并為一個教學班，近60人的教室，只夠留下兩條容單人通行的過道；老師辦公室也擠，“一間辦公室七八名老師，課間輔導時辦公室站不下學生”。

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老師在擁擠的辦公室里開展教研活動。圖源網絡

上述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老師介紹，南街小學的校舍并不具備實驗條件，而中考又有實驗要求。在小雅臨近中考的前兩個月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100多名學生每天都要在班主任和體育老師帶領下，集體騎行到7公里外的留村中學借用其校區(qū)的實驗室進行實驗。

校園擴建進程遲緩、工程停滯不僅影響了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學生，也給南街小學和北街小學帶來不便。

南街村陳先生夫婦的孩子按照劃片入學應該在南街小學就讀，但自南街小學校舍被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“借用”后，他的孩子只能去北街小學，“南街北街的孩子擠在一所小學里，一個班50多人”。

一棟兩層建筑是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主要教學樓，原為南街小學校舍。新京報記者 魏芙蓉攝。

陳先生夫婦倆一咬牙，去年給孩子辦理了轉學手續(xù)，轉入私立學校，家里因此多出一萬多的支出。即便如此，陳先生說，孩子在北街小學就讀的班級，“這兩年來少說得走了十幾個。”對于即將“小升初”的女兒，陳先生夫婦也計劃放棄“劃片入學”自行給孩子尋去處。

在沙河鎮(zhèn)，家長和老師也都明顯感覺到了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近年來生源的嚴重流失。當?shù)亟逃到y(tǒng)知情人士介紹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學生已經從2016年的近400人，銳減至如今的100人左右。

被拖延的“民生實事”

早在2016年，包含了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項目的“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教育文化體育設施改造提升工程——項目包1”就入選了當年財政部公布的國家第三批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（PPP）示范項目名單。

同屬于上述項目的還有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龍興學校改擴建項目以及恢復文廟基本規(guī)制項目，總投資近2.67億元。

據(jù)河北政府采購網在2016年6月23日發(fā)布的該項目“投資人招標資格預審公告”顯示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項目計劃投資8408萬元，規(guī)劃用地6.26公頃，建成后可容納學生 1200 名，幾乎是當時學校學生容量的3倍。

學校院落內的沙河文廟修復項目同樣陷入停滯。新京報記者魏芙蓉 攝

這一份校區(qū)規(guī)劃曾被展示給不少學生和家長，宣稱“讓農村孩子享受到城里孩子的教育環(huán)境”。

一紙規(guī)劃圖也激起了當?shù)夭簧偌议L的期待，南街村有家長為孩子計劃，“上初中了就讓他住校吧，接受全封閉管理，學校有這樣的環(huán)境放心，也省去了來回騎車的麻煩”。

在2017年的邢臺市市政府工作報告中，這所學校的改建還被列入當年的十大民生實事。

“其實按照最初的規(guī)劃，2016年6月老校區(qū)全部清空，當年就要投入使用”，上述知情人士透露，“當時的開發(fā)區(qū)書記要求各部門通力配合，依照這樣的時間計劃倒排工期?！?

該知情人提到，當時的開發(fā)區(qū)黨工委書記、管委會主任段小勇極力推動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改擴建計劃，強調“教育是最大的民生”，其在任期間，推動完成了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的初期設計和平面規(guī)劃；為施工隊入場作準備，當時還完成了校園搬遷，以及學校部分老舊建筑的拆除工作。

但事實上，項目的實際推動進程可謂“緩慢”。該知情人士稱，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經歷的人事變動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學校的修建計劃。據(jù)河北《邢臺日報》消息，段小勇在項目初啟動的一個月后，2016年7月25日，因在防汛抗洪搶險救災中工作不力而被停職。

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教育文化體育辦公室規(guī)劃科長景洪浩自2016年就開始負責項目事務，他解釋稱，2016年7月邢臺遭遇洪災后，“全區(qū)工作中心轉移，學校的擴建也受到很大影響，所以工程停了一年?！?

直到2017年5月24日，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社會事務局與龍元建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龍元建設）、寧波明瑯投資管理有限公司（為龍元建設全資孫公司）簽署了《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教育文化體育設施改造提升工程——項目包1投資人招標（PPP）項目合同》。

合同約定項目建設期為一年。一位龍元建設的內部人士表示，“按照經驗，前期跑手續(xù)加建設期，其實一年半就足夠。”但三年來，“房屋沒拆，土地證等相關手續(xù)也辦不下來。”

來自龍元建設的該項目主管陳嘉坡也證實，拆遷問題是影響工程進度的主要原因，“征拆遷補償標準一直沒定下來，沒有達到當?shù)鼐用竦脑V求”，他介紹，在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改擴建規(guī)劃中，擴建后的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占用了南街村的部分居民房屋和耕地，需要拆遷。

根據(jù)雙方簽署的合同，由邢臺經濟開發(fā)區(qū)社會事務局負責項目用地的全部土地整理、征地、拆遷、補償安置等工作；確保項目立項、規(guī)劃、用地、環(huán)評以及項目建設等的合法性。

小雅初中畢業(yè)那年，2018年6月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在清校兩年后才剛迎來施工，當年12月底，因為手續(xù)滯后等問題，學校停建，爛尾至今。

小雅初三時，同年級的學生在南街小學的院子里進行中考前的體育項目練習。圖源網絡。

政府稱“爭取今年內把教學樓建好”

陳嘉坡表示，當?shù)卣泴ｉT就辦證問題作出過“邊建設邊辦證”的承諾，“我們簽了承諾書，讓施工隊先進場，他們會在期限內把手續(xù)辦齊。如果有行政處罰或者行政違規(guī)，由他們來兜底?！?

“我們安排了一次次征遷計劃、手續(xù)完成計劃，但是一次都沒有完成過，”陳嘉坡提到，“拖了好長時間，最后就不搞了。至少在我看來，他們（政府）對這個項目的重視程度是不夠的?！?

景洪浩則給出了截然不同的說法——龍元建設并沒有按照承諾及時撥付拆遷款，“我們給老百姓的房子做了評估，也入戶做了工作，但拆遷款一直沒撥下來”，景洪浩補充，“給他們提拆遷款時就說融不到資，要我們辦土地證，但是辦完了拆遷才能走辦證的程序。”

陳嘉坡稱不存在不撥付拆遷款的問題?！拔覀円呀洶凑展ど谭ǜ鶕?jù)項目進度打入部分資本金，政府如果完成工作進度、和我們項目公司協(xié)商，這筆資本金也可以用于拆遷款的償付。”但該說法同樣被景洪浩否認，“我們沒有權力動用項目資本金。他們資本金也沒有完全到賬?！?

陳嘉坡補充稱，政府方負責的征拆遷工作拖延、手續(xù)滯后還影響到項目其他的融資，“（項目融資）金融機構需要我們‘四證齊全’，而且證件齊全后項目才能開工”。他表示，這“四證”——“建設用地規(guī)劃許可證”、“土地使用證”、“建設工程規(guī)劃許可證”和“建設工程施工許可證”至今都沒有拿到。

在遲遲沒有獲得合規(guī)手續(xù)后，2018年年底，龍元建設給學校施工隊下了停工令。陳嘉坡稱，公司在今年1月龍元建設就已經決定終止合作，目前正在擬定解約合同。

在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院內，與學校建設工程一墻之隔的恢復文廟基本規(guī)制項目也陷入類似的窘境。該古文廟始建于宋代，屬沙河市級文物保護單位，因殘損嚴重且有倒塌的風險。

2018年6月，保定大唐園林古建公司從龍元建設處承包了文廟的修復工程。該項目負責人陳勇剛介紹，其公司已經前期墊資80余萬元，對文廟古殿進行初期拆卸和維護。文廟修復項目作為和學校改擴建項目捆綁的工程，因征拆遷工作不能推進、開發(fā)商后續(xù)資金沒到位，使得文廟正式的修繕和復建工程也無法進一步開展。

“我當了兩年‘守門人’，進也不成，退也不是”。陳勇剛稱因為擔心文廟受損倒塌，他只能親自在工地看守，用塑料布對待修復的古文廟進行覆蓋保護，但經過兩年時間，塑料布也已經被風雨侵蝕留下千瘡百孔。

2020年5月中旬，在學校改擴建的施工工地現(xiàn)場，記者在現(xiàn)場看到，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校園舊址被藍色施工圍擋圈起，與施工前的校內建筑相比，除一幢教學樓尚完整外，原有的科技樓被拆除，剩下的兩棟平房也已破敗不堪。

學校院內東側，新建設的兩棟教學樓均未完工，其中一棟才完成封頂，另有一棟兩層建筑鋼筋裸露，直指天空。校園內地面隨處可見成摞的鋼筋，雜草已經長至一人高。

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改擴建項目工地，未完工的兩棟教學樓。新京報記者 魏芙蓉攝。

“學校建不好，我們比誰都著急，我們也是盡量創(chuàng)造條件滿足教學，”景洪浩表示，區(qū)里也注意到了學校生源流失和小學教學用地緊張的情況，目前社會發(fā)展局擬就學校擴建項目和文廟修復項目分開招標，“我們已經把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所有的預算做出來了，現(xiàn)在正在進行財政評審，（與龍元解約）以后馬上進行招標，讓施工單位進場施工?！?

景洪浩說，“我們計劃分步實施，爭取今年內把教學樓建好，學生就能進去上課了?！倍鴮W校整體建設的完工，據(jù)其介紹，可能要到2021年。

在南街村，已經很少再聽到老師或家長再談論沙河城鎮(zhèn)中學的修復計劃，盡管家長們對擇校還是沒有主意，但方向似乎一致：“出去上吧，別把孩子給耽誤了?！?

（編輯：鳴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