央視人│315記者楊芳：明白我是誰 知道為了誰

2001年，楊芳進入中央電視臺，開始做“315消費維權”節(jié)目。暗訪、調(diào)查新聞危險重重，可是她和她的團隊依然執(zhí)著于尋找事實、揭秘真相。從2002年至今，她拍攝播出曝光類節(jié)目120余個，從2007年到2014年連續(xù)8年參加315晚會。她說：“這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，只是因為，我明白我是誰，我知道是為了誰?！?br />   大家好，我是央視財經(jīng)頻道記者楊芳，我2001年進入中央電視臺，主要做 “315消費維權”節(jié)目。有人問我，你為什么愛做調(diào)查節(jié)目？為什么喜歡暗訪？我說，這不是與生俱來的，只是因為，我明白我是誰，我知道是為了誰。
  從2002年至今，我拍攝播出曝光類節(jié)目120余個，從2007年到2014年連續(xù)8年參加315晚會。我和我的眾多同事們一起尋找事實、揭秘真相。當然，這個揭秘的過程，也是一段危險的旅程。

你砸別人飯碗，別人就要你的命
  我曾接到過這樣一個選題——“調(diào)查地下人工授精”。地下授精是用沒有經(jīng)過檢測甚至不知道來源的精子，通過個人或沒有這方面資格的醫(yī)院進行的授精手術。
  趕到河南駐馬店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這件事是某些醫(yī)生為了牟取暴利，雇傭了幾個穴頭，拉生意，非法提供人工授精服務。這些人行事卑劣、極為隱蔽，為了拍到事實真相，我只能親身與不法分子接頭，獲取他們的信任，再體驗人工受精的全過程。前面的環(huán)節(jié)，我可以和攝像一起完成，可是最后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拍攝人工受精的過程，我必須獨自完成，而且必須完成問話、拍攝和體驗。
  要進行人工授精，得等到母體卵泡成熟，就這樣我總共做了7次B超。駐馬店是貧困地區(qū)，在上蔡縣有一個艾滋病村,而進行手術的地方卻是一家偏僻的小旅館。在門口，我真的猶豫了，因為進了旅館，就沒有人可以幫我，我必須獨自面對接下來所有的未知和危險。我想，我該問哪些問題？哪幾個問題是最重要的？我是站著和他聊，還是坐著？我要不要躺下？機器會不會出問題？我怎么逃跑？他們會不會使用暴力？
  抓住醫(yī)生做準備工作的時間，我連續(xù)問了幾個重要的問題，醫(yī)生顯得有些不耐煩，只見，她拿出了一個止血鉗，然后又拿出一瓶沒有任何標簽的試管，將里面不知道來源的精子抽到了針管里，然后對我狠狠地說了聲“躺下！”，我知道最后時刻的時刻到了，我不能再待了，必須馬上離開這個房子。我找個借口，沒等她回答，迅速拉開門就走。門口和樓下的黑哨看我慌張地跑出來，馬上跟了上來，不敢想像被他們堵到會是什么后果。我用最快速度跳上了一輛出租車，圍著縣城轉(zhuǎn)了三圈才甩掉了跟蹤我的人。就這樣，我拿到了最真實的影像、最有力的證據(jù)。但可笑的是，至今我也想不起來，在沖出房間的瞬間，我對她說了個什么樣的理由，因為那一刻，我的思維真的是停滯了。
  作為315記者，我們揭露的是違法亂紀，干的是砸壞人飯碗的事，一旦被發(fā)現(xiàn)，人家會要你的命。但我們甘愿冒這些風險，堅持—— 看到、聽到、拍到，原因只有一個，就是我們清楚地知道我是誰，我為了誰。
  魔高一尺，道高一丈
  這支315記者團隊主要成員是來自財經(jīng)頻道《消費主張》欄目，平時他們是一個個普通記者，可是一接到315的任務，他們可能就成了采購部經(jīng)理、假藥販子、電話銷售員、餐館老板、超市營業(yè)員、工廠工人、倉庫保管員、貨車司機、快遞員、二手電器商甚至是懷胎六甲的孕婦！為了保密，他們的親人都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。
  但這些315記者都有一顆堅強的心。在315晚會劇組里，每一位記者都知道證據(jù)的重要性，組里要求節(jié)目中呈現(xiàn)所有畫面必須真實！為了“拍到”關鍵的證據(jù)事實，臥底打工就成了家常便飯。
  315晚會上曾經(jīng)有這樣一個節(jié)目。講得是一些專業(yè)騙子，給消費者打電話，騙取大額匯款的事情。而節(jié)目中有很多一語道破天機的對話，對話聽起來很精彩，騙子們也親口承認他們在騙人。但大家不知道，為了這樣一段對話，我的同事臥底三個多月，才終于騙倒了這些專業(yè)的騙子。而且，就這樣一段話，我們記者問了三次。這又是怎么回事呢？
  我的同事小陶在臥底一個月的時候，與這些騙子建立了基本信任，其中一人就跟他講了自己—連續(xù)騙同一個客戶9次的“光輝業(yè)績”，正是節(jié)目需要的片段，可惜錄像設備沒電了，精彩的話沒錄上?；貋韰R報情況后，導演組認為，他有必要再問一次，把這關鍵的話拿回來。第二次，小陶在眾人面前大大吹捧了這位騙子，還順嘴提到了他上次講的故事，經(jīng)不住吹捧，那人又將光輝業(yè)績講了一遍，本以為這回大功告成，誰知拍回來的只有畫面，沒有聲音。為了節(jié)目效果，導演組決定讓小陶再問第三次。小陶想盡辦法，又帶了一個同事進去，說是自己的表弟，讓他來學學前輩的能耐，這回騙子急了，大叫“都講了兩次了怎么還講”。好在同事機靈，連蒙帶騙，說盡了好話，騙子才終于放松警惕，把騙人的故事講了第三遍。這樣，才有了我們剛才看到的那段精彩對話。

記得在一次315晚會的總結(jié)會上，胡占凡臺長說，“我們的節(jié)目不是為了曝光，而是為了更好地為政府、為社會服務”。我們一直堅守著頻道的三個服務，為國家經(jīng)濟建設服務、為企業(yè)發(fā)展服務、為百姓生活服務。
  挑戰(zhàn)記者的承受極限
  2011年的315，為了拍攝錦湖輪胎偷工減料的事實，我的同事從市場上買來假的工作服，在半夜十分混進工廠內(nèi)部；2012年的315，為拍攝到家樂福超市違法違規(guī)經(jīng)營的內(nèi)幕，我的同事只身一人在超市里砍了六個月的牛棒骨。2013年的315為了調(diào)查蘋果公司違反三包規(guī)定，我們的記者走訪了8個省14個城市的售后服務中心，行程達2萬多公里。為了取證，他們有的半夜爬過墻頭；有的被非法拘押；有的被黑道追殺，甚至1米8幾的大個僥幸逃過一劫后，都哭得泣不成聲。而在這個揭秘真相的征途上，我們唯一要做的還是堅持。
  記得2014年的315晚會拍攝期間，我的一位同事小王，在老婆懷孕的情況下到一家公司作臥底，調(diào)查某公司大量銷售過期烘焙食品原料的事情。剛進公司，小王被安排的活就是卸貨、裝貨，幾十斤的大包，一扛就是幾十袋。接下來，他又連著一個多月，每天用刀具給剛壓造出來的塑料筒清理毛邊。要清理一人多高，三人多粗的大塑料筒，兩天不到，他就起了滿手的水泡。水泡破了又結(jié)，結(jié)了又破，最后兩只手都布滿了老繭，這讓在外圍接應他的同事都心疼不已。為了拍到真相，小王咬緊牙繼續(xù)堅持。終于，一個月后，他被安排接管一個倉庫，這里，就是公司儲藏過期食品的地方?？烧斔咏嫦嗟臅r候，卻被公司一名員工發(fā)現(xiàn)了。為了穩(wěn)住這名員工，追查更多證據(jù)，小王把他拉出工廠，開誠布公地談了五個小時，他終于答應暫時保密。就這樣小王堅持了下來，拍到了大量過期食品原料以及公司修改日期的方法，甚至一幕幕讓人震撼的場景。
  剛才我所講的這些案例，不過是我們315記者在日常工作中遇到的再普通不過的片斷。我們的 315團隊從2001年開始，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制作了一千余期調(diào)查類節(jié)目，曝光了數(shù)百家違法、違規(guī)企業(yè)以及個人，其中，很多人、很多單位因此被查處、整頓甚至是被提起訴訟。在這個過程中，我們的遭受過無端的誣陷,生命受到過威脅，有膽大妄為的，甚至叫囂著要買記者的人頭。但我的同事們還是頂住壓力，完成了一個又一個重磅的節(jié)目。面對危險、辛苦、困頓，我們也曾灰心、難過、害怕過，但最終我們還是堅持了下來，因為我們明白我們是誰，我們?yōu)榱苏l。

（編輯：大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