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5點,天微微亮。
林鳴大叔又開始了每天的晨跑。
幾千個日夜,從未間斷。
腳下,是他曾主持建設的淇澳大橋。
不遠處的伶仃洋海面上,是他主持的另一個孕育14年今天終于C位出道的——港珠澳大橋。
上午9點,看著第一輛穿梭巴士緩緩駛上大橋,他才敢深深地呼了一口氣。
他這個領航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建設的掌舵人,終于可以好好地放個假了。
林鳴的父親是南京人,母親是揚州人,上世紀60年代調到興化工作。
母親在興化肉聯廠做會計,父親是一個工廠的負責人。
“文革”期間,他們全家被下放到興化農村。
在農村的生活條件很艱苦,林鳴兄弟借住在別人家,父母住的是很小的茅草棚。
1957年出生的林鳴,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。
林鳴(左一)一家早年與父母合影
他當過3年農民,4年工人,他拿銼刀、鋸子,學當鉚工和起重工時,絕對沒想到,這些動手能力,將來會去造橋。
1977年剛剛恢復高考時,那時候他是只是一個化肥廠的工人。
20歲的他,絕對沒想到,30年以后,他會成為這座世界最長跨海大橋的總工程師。
因為要上一個新項目,領導找到他:你去西安交大培訓吧。他問:多久?
半年。
正是這半年,令他完美地錯過了第一年高考,而比他小四歲的弟弟林虹就在這年考入大學做了他的學長。
回來后,林鳴積極備戰(zhàn)來年高考,終于在1978年拿到了高校錄取通知書,跨入了大學的校門。成為南京交通高等專科學校(2000年并入東南大學)78級港口水工建筑專業(yè)的學生。
1981年,林鳴畢業(yè)后被分配到交通部二航局。
此時國內港航工程建設疲軟,地處內陸的二航局舉步維艱。
時任交通部副部長的黃鎮(zhèn)東指出,交通施工企業(yè)必須在大型橋梁建設領域有所建樹,才能站穩(wěn)腳跟。
之后不久,真正意義上的由交通人自己承建的第一座跨江公路橋——湖北黃石大橋動工興建,二航局也參與了建設。
黃石大橋
而當時的林鳴作為“第三梯隊”的后備干部在局組織部擔任副部長,與黃石大橋建設擦肩而過,這也成為了林鳴此生最大的遺憾。
上世紀90年代初,二航局在嚴酷的水工市場競爭中被逼得走投無路,棄水登陸。
二航局以工程分包商的身份來到改革開放的前沿——珠海經濟特區(qū),參與珠海大橋的建設。
林鳴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特區(qū)的經歷:
在廣州,他和一位同事上了個體戶的車,被“轉賣”了多次……最終被扔在了拱北口岸。
一打聽,離自己要去的磨刀門碼頭還有很遠的距離,他們在路邊小店吃了一盤豆腐、一盤青菜,就花了十幾元錢,最后好不容易聽懂了當地人的講解,分乘2輛摩托車到達了目的地。
沒有多少經驗,林鳴第一次擔任項目經理所負責的工程就是珠海大橋。
他緊張壞了。
為了完成現在看來完全是“小兒科”的水下2.2米樁基,局長領著全局10位教授級高工到現場開了三四次會議研究……
在一邊摸索一邊學習中,林鳴團隊完成了這座珠海人民至今仍引以為傲的、連接珠海西部的重要工程,創(chuàng)造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輝煌。
晚霞中的珠海大橋
但是,在接下來的珠海經濟特區(qū)第二座跨海大橋——淇澳大橋的建設中,他遭受了嚴重的“滑鐵盧”。
珠海大橋首戰(zhàn)告捷,讓二航局在珠海迅速贏得了聲譽。
1992年年底,珠海淇澳大橋設計施工總承包招標時,在政府有關方面的支持下,二航局變成了總承包聯合體牽頭人,并一舉中標。
林鳴作為項目總經理,酬志滿懷。
但人生很難一帆風順,淇澳大橋工程進展并不順利。
跨海大橋施工經驗缺乏、技術裝備落后、工期延長、資金短缺,工程持續(xù)了8年。
作為項目的第一任總經理,準備不充分、沒有開好頭,讓林鳴一生都感到內疚。
淇澳大橋
當時的領導對林鳴說,工程如同戰(zhàn)場,在戰(zhàn)場上是勝負論英雄,干工程是以成敗論英雄。
知恥后勇,臥薪嘗膽。
20年后在同一地點,林鳴實現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輝煌。
90年代中后期,泉州刺桐大橋開工興建,林鳴擔任施工方領導小組組長。
這個項目讓他元氣恢復,斗志倍增,僅用了16個月就完成了大橋主體施工,大家對這位不到40歲的項目經理刮目相看。
之后,他又承建了武漢三橋。
那是他第一次在跨越長江的橋梁工程里擔任負責人,越有經驗,他開始越謹小慎微。
也開始去別人的地盤學習。
在江蘇考察學習,車過江蘇界時,他感到車子立馬變得平穩(wěn)、舒適:為什么人家的路面、橋頭不跳車?人家的施工理念先進在哪里?
參觀江陰大橋,林鳴帶著大家從模板開始,一直看到橋面現澆防護墻,他仔細地問,認真地學。
在江蘇的學習直接影響到后來他在潤揚大橋的工程實踐。
潤揚大橋
也就是在潤揚大橋北塔施工中,林鳴和他的團隊真正變成熟。
回想起那160米高的主塔爬模施工,林鳴說,當時最頭疼的是找不到高空作業(yè)的工人。
因為北方的水工施工人員很少在這樣的高空作業(yè),不要說干活,就是站上去頭都暈。
他們主動向德國人請教,花費700萬元,創(chuàng)新性地采用液壓模板獲得了成功,這標志著中國的橋梁建造技術上了新的臺階。
進入21世紀之后,林鳴擔任南京三橋的副總指揮、工程總監(jiān)、總工程師。
角色的轉換,使林鳴對橋梁施工管理有了更加全面的認識。
2005年,他擔任中國路橋集團總工程師,同期開始了港珠澳大橋的前期工作。
2011年,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開工,歷經7年苦戰(zhàn),林鳴率領4000多中交建設者施展本領,傾心報國,成就偉業(yè)。
他本人獲得了“2014年感動交通十大年度人物”稱號、全國勞動模范等殊榮,成長為一名真正的大國工匠。
港珠澳大橋,這座集橋、島、隧道于一體、全長55公里、包含6.7公里的世界最長沉管海底隧道的世界最長的跨海大橋。
它也是世界建筑史上里程最長、投資最多施工難度最大的跨海大橋。
英國《衛(wèi)報》稱這是“新世界七大奇跡”之一;
專業(yè)人士說它是交通工程界的“珠穆朗瑪峰”。
港珠澳大橋的建造史,是中國人的造橋史。
其實在近代,隨著我們工業(yè)技術的全方位衰落,世界造橋史上,有很長一段時間,很難看見中國人的名字了。
近代國內的一些大橋,全是外國人幫我們造的。
濟南的黃河大橋,是德國人修建的;
安徽蚌埠的淮河大橋,是英國人主持建造的;
黑龍江的松花江大橋,是由俄國人修建的;
而廣州的珠江大橋,是美國人設計建造的;
我們原本引以為傲的造橋技術,在近代卻根本抬不起頭。我們空有“世界橋梁博物館”的稱號,卻造不出一座自己的現代化大橋。
西方人甚至一度斷言:“中國人造不出鋼鐵大橋!”
那個時候我們的造橋技術,就只能靠自己自強不息。
在我國著名的造橋大師茅以升想要在錢塘江上造橋時,外國人都譏諷他說:“能在錢塘江上造橋的中國工程師,還沒有出生呢!”
茅以升費盡千辛萬苦,造出了我國第一座鋼鐵大橋錢塘江大橋。
然而,在造完僅僅98天后,日本人就兵臨城下,為了阻止日本人迅速過江
在疏散完難民后,茅以升不得不忍痛將橋炸掉。
炸橋的那一刻,茅以升說“心疼得就像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”。
圖:茅以升主持建造的錢塘江大橋
新中國成立之后,經濟要發(fā)展,修橋修路成了首要任務。
但是當時的中國,一沒錢二沒技術,1961年,建造武漢長江大橋時,建橋的費用,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,建橋的工人們都吃不好穿不暖。
除了窮以外,造橋的技術也很落后,武漢長江大橋鋼梁拼裝兩個月后,就發(fā)現固定的上萬顆鉚釘竟然全部不達標。
江陰長江公路大橋修建時,兩百多米高的主塔澆筑混凝土時,混凝土泵突然出現故障,前期澆筑的混凝土凝固與后澆混凝土間產生縫隙,工人沒辦法,只能把300多立方米的混凝土,全部鑿除重來。
因為沒有技術沒有經驗,我們走過很多的彎路,也曾無數次推倒重來。
時至今日,艱苦奮斗了幾十年,我們的山谷、江河、海峽之間,逐漸立起了一座座堅固的大橋。
到現在,我國的造橋技術,已經走到了世界前列,除了讓世人驚嘆的港珠澳大橋之外,世界前十的大橋,我們占了8座。
前100的大橋我們占了80多座。
從2009年的世界第六大跨徑鋼桁梁懸索橋壩陵河特大橋,到2016年全球最長懸索橋四渡河大橋,再到如今的這座珠港澳大橋。
10年來,林鳴瘦了40斤。
10年來,林鳴常?;夭涣思?,林太太只能在有限的節(jié)假日趕來珠??此?。
他熬過無數個夜,但也有熬不住的時候。
在E8沉管安裝的關鍵時刻,林鳴出現了鼻腔大出血,情況十分危險。
于是在做了兩次全麻手術后,他立馬又投入安裝工作,醫(yī)生只好跟著上船。
多年來,林鳴一直保持著晨跑的習慣,每個凌晨5點準時開始,每天都要跑夠10公里。幾千個日夜,從無間斷。最長的記錄是46.3公里。
2017年的最后一天,港珠澳大橋主體全線亮燈,第二天凌晨4點半,林鳴從港珠澳大橋的橋頭出發(fā),在點點燈光的照射下,跑了29.81公里。
這是港珠澳大橋主體的長度。
這幾天,荷蘭人獅子大開口的往事,因為港珠澳大橋的通車,刷了屏。
一開始,林鳴他們找到荷蘭的公司,希望用世界上最好的技術,來給我們的沉管隧道對接。
但是就這一個技術,荷蘭人張口就要15億元,我們提出3億,不買全部,只要荷蘭人把最危險我們最沒有把握的那部分教會我們就行。
然而,荷蘭人還是不同意,他們甚至當面給我們去談判的人唱歌表示讓我們自求多福。
但,還有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。
在靠自己攻克完技術難題,林鳴再次前往荷蘭時, 被授予最高待遇, 在荷蘭的土地上,升起了中國國旗,奏響了國歌。
(編輯:映雪)
![那個建了港珠澳大橋的大叔,每天都堅持晨跑10公里](http://m.hovf.cn/file/upload/201810/26/092249681.jpg)